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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柳旭蔚先生散文

发布时间:2014-06-29   来源:诗歌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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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曾亲笔写给瞿秋白这样一幅书法条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既表达了鲁迅对瞿秋白的深情厚谊,也说明了漫漫人生知己之难求。古语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便是此理。

  每每想起我的挚友柳旭蔚先生,我便自然而然地想起鲁迅的名句,想起我与旭蔚21年交往的点点滴滴。冯梦龙说:“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我与旭蔚的交情,可以用此话来表达。简言之,旭蔚于我可谓知己、知心、知音。

  我与旭蔚交往始于1991年。那时我上小学四年级,因为喜欢舞文弄墨乱涂乱画而被同学介绍至旭蔚家。初次拜访时,碰巧遇上一个极其热烈的场面:两个年轻书画家热烈探讨一幅牡丹图,一群人热情高涨地围观。毫不夸张地说,艳丽华贵的大幅牡丹图震慑了我,他们激情投入的讨论感染了我。同学悄悄告诉我,其貌不扬的那位书画家便是柳旭蔚,那幅牡丹图便是他的作品。我站在一旁,虔诚地倾听他们的讲述。

  从那一刻起,我便和其他同学一样,隔三差五总要去旭蔚家,看他练字作画,看他装裱书画,听他讲书画故事,帮他干家务活。每次去我都受到旭蔚的热情招呼,好像我就是他的亲兄弟。

  旭蔚其实不缺兄弟--他弟兄四人,一个哥哥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姐姐。那时,他的哥哥已经工作,三弟在家务农,四弟读高中,姐姐已经出嫁。由于父亲离世,母亲多病,他便无可推托地挑起了家中的一切重担。那时我年幼,不大关心别人家世,所以对旭蔚的困难家境体会不深,而旭蔚也从未在我们面前倾诉其辛酸。他不倾诉辛酸,也许不是因为好强,而是基于一种执著--对书画篆刻艺术的执著。我把去旭蔚家,当做一次次精神之旅。

  1991年寒假,旭蔚克服重重困难抛却诸多顾虑,决定举办一期寒假书法培训班。消息传出轰动周边几个村庄,明事理识大体者盛赞旭蔚钟情书法造福桑梓,糊涂愚昧者则认为旭蔚是借机挣钱。但是糊涂愚昧者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因为培训费用仅为5元,而练字所用毛笔、纸张、墨汁、字帖都由旭蔚提供。大家便都高兴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旭蔚的难处,他当时是在母亲卧病在床、自己贴钱的情况下来认认真真地开展培训的。

  那时我是无法真正去理解旭蔚的,现在我想,他是在圆梦,为自己也为我们。书画是他多年的梦想,而他由于高考的失败和家境的艰难,很难顺畅地走进理想的殿堂,所以替人圆梦也便成了实现自己梦想的另一种方式。据他说,1989年高三时,由于家境的困难和他对书画篆刻文学事业的过分热爱,严重影响了正常的学业。在高三关键时刻,他却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临帖、刻章和写作上。在别人全力以赴迎接高考筛选考试的紧张时刻,他痴心不改,在文化馆一位文友的支助下举办了个人书画篆刻展览。他还颇有预见性对自己的未来做了一番展望,以小说的方式,写了一位因生活所迫、放弃高考艰苦创业终获成功的学子的故事,旨在表明“榜上无名,脚下有路”的道理。面对哥哥的强烈谴责,他竟然颇不以为然地在哥哥的来信上圈圈点点,搜检纰漏,告诉哥哥“情真意切,文笔精进不少,遗憾弟已心有余而力不逮也”。那时的他,痴情的让人感慨,同时执迷的让人不解。很显然,那时的他活在梦中,尚未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和现实的冷酷。

  后来他后悔了,可是已经迟了。只是他不想再让我们后悔,于是老早就告诫我们,练字一定不能影响了学习。并反复强调有学上,上好学,才能更好地练习书法。他的告诫不晚,然而听进去的人不多,他的徒弟当中,有不少颇有书法天赋者,只因学业太差而未能在书法的道路上走得更长更远。当我在中学迷恋书法和写作时,旭蔚除了鼓励,更多的是告诫。那时他的担忧和叮嘱,竟完全击中我心。他是师长,他深知我心,如果我迷途难返,我的未来就是他的过去,他的过去可能是我的将来。他的担心和提醒是及时的也是极其必要的,坦诚地说,我的学业的确受到这方面的影响,但是,毕竟我坚持完成了我的学业,并有幸走进了大学。这一切,与他的提前告诫不无关系。

  细细回想,我觉得那是一段令人无比怀念和向往的岁月。每每写出一幅书法作品(姑且称之为作品吧)或一篇作文时,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去找旭蔚指导修改。旭蔚家在新庄村,我家在柳沟村,相距不远,步行前去不足半小时。每次去,我和旭蔚一聊就是半天。对我的涂鸦之作,他从未表现出厌烦情绪,他总是耐心而细致地分析优劣,热情鼓励我不断改进。他的性格和脾气真是好得出奇。我自认为是一个性格温和较有耐心的人,但是和他相比,尚不及其一半。他很善于借题发挥,类比论述,一幅书法作品能讲出做人之理;一首诗歌,能品出人生百味。我天生愚笨,经他这样耳提面命指导,竟也走进了文学的大门。

  他是一个非常真诚而又重信义的人,在村庄,他的人缘好得出奇,村民们有事没事喜欢到他家去闲转。正是因为信义,他的书画装裱生意红红火火,从而帮他度过了极其艰难的岁月。他不贪财,也不贪图小便宜,所以他的顾客全是回头客。他做的是一辈子的买卖而非一锤子的买卖。他正是用这种经营理念,将自己的装裱店由村庄开到县城。毫无疑问,他为此付出了很大努力。当然,他也吃亏,吃老实亏。比如说,《三张假钞》背后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老同学、亲戚和道友!这让他极其伤痛,痛过之后,他没有想着如何将这些假钞糊弄出去,而是“保存下来,特意附上字条,一字儿压在客厅茶几正中的玻璃板下,以企达到怵目惊心、警示自己的功效!”

  左边80版的蓝钞下写着:××年腊月,同学××来我店中求写春联,始知其妻生病刚出院才几天,花搅颇多,年关难过,主动借予500元,以渡难关;五年后知其发迹,屡催见还,中有此钞,当面未审,入去方觉,电话告之,反遭谩骂,友谊亦绝。铭曰:恻隐枉多情,他心非我心;各扫门前雪,冷眼自安宁。

  中间红钞写道:××年中秋前夕,邂逅老表亲×翁于市场,同购应节物品,翁客气友善,令人感念,还陪送至店中,临别借故搭车换零遗此,后不复见此老矣。嘲之曰:只谓老信诚,怎知谋略精,麻痹半程语,换假见殷勤。

  右边记有电话号码的20版红钞下写道:××年初夏,道友××到店中求治石印一方,未付钱;他日街心相遇,掏百元大钞一沓,从中抽出此张;刚好接北京书家电话,遂记号码于其上;五日后清旱,电话呼来绸店老板娘,持此币购缎子八尺以写铭旗,不期中午丝绸店两青年男子气汹汹找来,言其假币。因道:妄损百五元,差点挨几砖。宁肯枉效力,切莫拖欠款。

  此事之后,他也“警觉自己,千万不能忘记个中教训”,甚至发誓“不管他是谁,坚决杜绝给他人借钱、换钱、欠钱”,但事过之后,他依然真挚坦诚地待人。

  在艰难生活中苦苦挣扎了十多年的他,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县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竹雨馆小记》一文很好地表达了他安居乐业后的喜悦心情:每当旭日东升,紫气渐浮于明窗之上,我便开始潜心临帖、读印,偶尔兴酣,学抹几笔小品画。倘若兴味索然,要么倚窗伫立,观看南山景致以寄遐想,要么步出书斋,踱步于竹林之下,静听鸟鹊谈天。

  午间,或静心创作一两幅书法作品,或奋刀篆刻三五方印章,亦或约几个棋友对奕几盘,再或者煮几杯清茶与来客畅谈一晌。晚饭后,静听风铃铎铎,翠竹沙沙,值此万籁俱寂之时,遂遵循古人“无事此静坐,有福惟读书”,蜷伏案头,让娟娟的月儿在窗前伴读,间或写一些心得感悟,待到困顿时,上床即可入睡,一夜梦稳魂安。而今,由姐丈代理的生意红红火火,妻子操持的家务蒸蒸日上,我且乐得在喧嚣纷争的闹市寻得这所幽雅舒适的风水宝地,一缓积年的劳瘁,无忧无虑,读书习字,谈文论道,陶情冶性,不断充实自己,暂且享受这闲适人生带来的快乐和逍遥。

  为此,他还集古人诗词佳句,以抒雅怀,诗云:

  春秋多佳日,虚怀与竹同。

  此中有真意,往来无白丁。

  逸兴壮思飞,读书见古人。

  潇洒送日月,慷慨志犹存。

  我想以上所述,是旭蔚最理想的一种生活状态,只可惜琐碎而沉重的现实过早地摧残了他,使他没能在艺术这条道路上开出耀眼的花。

  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憨厚而热忱的人,一个对我有恩的人。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传达出他对我热心的关爱和无私的帮助。每闻县文化界有什么动态,他总会不失时机地告诉我,并不失时机地向相关领导和周围朋友极力举荐我,以及我的文稿。我的每一篇文字,他都是那么用心地读,用心地评。我麻烦过他很多次,他却从未让我失望过。他给予了我很多很多的帮助,我却没能做出该有的报答。我在想,是不是我身上有旭蔚未竟的深切希望,才使他对我如此关爱?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就是旭蔚青少年时的影子,我现在所走的路正是他当年极力想走的路?倘若真是如此,我所能做的便是不懈奋斗实现心中夙愿,很好地去回报与感恩旭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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