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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3岁时，局领导分配我去参加农村路线教育工作，担心妻子一人照料女儿吃力，就把她送到故乡小镇请父母帮助照看。后来蹲点单位改为县直单位，星期天也可以休息。于是周末跑小镇看望女儿成了常事。去的时候都给女儿带些吃的。其中一样是红烧鱼。
女儿在身边时，我和妻常做红烧鱼，把刺摘干净喂她。我喜欢看她津津有味地吃鱼样子。女儿远离膝下，给她送红烧鱼似乎是一种精神寄托。鱼做好了，装进水果罐头瓶子。罐子小，妻子就挑选好肉段装。
到故乡进家第一件事，我先拿出红烧鱼，逗女儿开心。吃饭时一边喂女儿，一边告诉母亲她喜欢吃鱼，鱼对于幼儿发育如何如何重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这样做，一直这样对母亲说，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父亲病倒接到我家的第一个新年。
那一天是大年三十。吃除夕饭时，在青岛工作回家的女儿把几样软和的菜肴一一夹到白发苍苍的母亲的饭碗里。夹鱼时，特别仔细地摘净了刺儿。目睹此景，我陡然想起那罐红烧鱼，顿生羞愧之意。当年我给女儿送鱼打开鱼罐时，怎么没先把鱼夹一块放到父母饭碗里呢！彼时心中只有女儿，却忽视了父母。如今他们老了，牙齿脱落光了，味觉迟钝了，胃肠功能减弱了。特别是父亲，已卧病榻，生活不能自理，他们还能吃多久孩子们夹到碗里的菜呢？那短暂一刻，久远的往事拉近眼前，让我嚼出了别样滋味。以后每每忆及此事都绵延出一丝懊悔之情。
就在我由偶然一个机会醒悟这件事情的第二年，父亲去世了。我几次要对母亲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后来母亲到北戴河小弟家，我多次去看望，除了给老人家带去些她喜欢的食品，谈些她愿意听的家乡趣事，心头的话仍然压在一个角落里。我暗暗祈祷，母亲好好活着，会听到儿子叙说一罐红烧鱼的忏悔的。然而，直到她91岁那年病故，面子竟永远遮住了儿子对母亲的坦诚。
我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年我也给父母带回一罐红烧鱼，或者打开给女儿那一罐鱼，先让父母吃，然后再喂女儿，那么，留给我的回忆该是多么美好！
我不敢确信，年轻时的一件错事，没有了当事的倾听者，几十年后把它写出来，算不算作一种心灵的净化？有些事情，是应该父母在世时做的，不要等他们离世后折磨自己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