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tjxdjx.cn--诗歌】
婆婆的一生,也是苦过来的,刚刚六十出头,白发已经在黑发间极为显眼,大有扩张地盘,不占据高地绝不罢休之势。但婆婆的身体尚好,只是精瘦了许多。婆婆的身材以前跟我差不多,我的很多衣服都是婆婆的最爱,穿着我寄回家的衣服,在村里大摇大摆地走上一圈,是婆婆的得意之作,还一碰到个熟人就说:“我家梅子寄给我的。”那一脸的自豪藏也藏不住。还时不时地喜欢穿双高跟鞋,来点小时髦,也不怕石子路难行,我倒是为婆婆捏着一把汗。
婆婆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老公是她的大儿子。听婆婆自己讲,当年生完两个儿子之后,本想不生了,又实在是想要个女儿,一狠心,再生。结果,还是儿子。婆婆嘴上说:“怎么又是个儿子呢。”可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其实,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主流。看着人家接连生女儿的大有人在,婆婆且只在心里得意着,说:“低调,再低调。”
婆婆没有女儿的心里情节直接导致她把她的三个儿媳妇当自己的女儿。这倒是幸福了做媳妇的我们。不用考虑婆婆会不会斤斤计较,会不会小心眼,有啥话就说,有啥意见就提,开门见山,开诚布公。还别说,幽默并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婆婆也会,读到初中毕业的婆婆,时不时地来几句有文采的话语,还不失时机地幽默一回,让你感觉这个婆婆不可小觑。
按说婆婆没有女儿,做家务该是一把好手。结果,跌破眼镜。婆婆在外种菜种田倒是喜欢得很,经常为了加班加点赶点农活忘了吃饭的时间。但回到家,要她收拾衣物,烧几顿饭菜,婆婆就头疼。粗活干习惯了,要鼓捣那么细致的活,在婆婆看来,她宁愿扛着锄头去田间挖土。这样的机会倒训练了我的公公,他烧得一手的好饭菜,一直受到婆婆和我们的赞扬。
女儿很喜欢去她奶奶家,说能免费欣赏田园风光:一溜的柑橘树,运气好的话可以摘到漏摘的柑橘,女儿一不小心看到密叶间藏一橘子,那高兴劲啊,比捡了金元宝还来神,非动用梯子把它弄到手不可,黄澄澄,甜丝丝的,爱死人;房子的周遭,凡能种菜的地方都被婆婆种上了各式蔬菜:青菜的茎粗胳膊粗腿的,汁多,叶绿素也多;油菜正在抽苔,趁着花未开掐下,嫩嫩的,一顿美味不在话下;芹菜与香菜毗邻,香气浓郁,拿个小铲子或是小锄头,自己挖,自己洗,乐趣自在其中。在众多蔬菜间穿梭的,是婆婆喂养的鸡和鸭。鸡悠闲地在菜地里啄着虫子,鸭也不落后,在菜间闲逛,像是要与菜苔比高一般,伸长着脖子仰天狂叫。
春节回婆婆家过,一桌子菜的原材料全是婆婆勤劳的结果。一头肥肥的年猪是必须的,用菜叶子和青草喂出来的猪,那肉香可以飘越十里八乡;鸡和鸭也是重头戏,那鸡鸭的块头大得出奇,膘肥体壮。加上一应的蔬菜,全齐活了。
婆婆很勤劳,但太节俭。杀鸡杀鸭时,婆婆不舍得扔掉那许多的鸡油鸭油,说是太可惜了,一起炖上。每每这时,婆婆会受到我们大家一致的批评:“现在不是需要积累脂肪的时候了,吃得清淡对健康有益!”婆婆往往这时候会一声不吭,眼睛瞪着,拗劲上来了,仿佛我们都是一帮子异端,恨不得一棍子打死才好。我们也只得吐了吐舌头,作鸦雀无声状,埋头吃饭。
就因为婆婆太节俭,每次我们去哪里旅游是不敢告诉婆婆的,说了会遭来一顿数落:“有钱要存着,不要乱花钱,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未雨绸缪对吧?你们比我懂吧?”婆婆说得激动的时候会连成语也用上,不排除引经据典的可能。唉,算是服了也怕了我的婆婆了。
婆婆最让我佩服的,不是她的勤劳和节俭。她的经济头脑和经商能力,见识过的人都叫她牛妈。婆婆的小儿子定居在益阳市内,婆婆从这里一下子就看到了商机:把自己在老家种的红薯、红薯藤、吃不了的蔬菜、花生,甚至用青菜腌制的酸菜,都一股脑儿地让它们过了一把搭车的瘾,从农村运到了城里,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辆板车,放在小区最给力的位置,摆上她的宝贝们,开卖。几次三番,小区里的人都熟悉了婆婆,喜欢婆婆大大咧咧的性格:高声说话,老远就叫人,熟得跟自家人一样,每次称好还给人加点。这一系列“手段”使得婆婆的菜卖得很快,经常卖断货,婆婆会不好意思地说:“明天再来啊,我在老地方!”
记得婆婆去年来杭州过年,随身带着一手机,以前婆婆知道漫游费很贵,来杭州从不开通手机。这次,婆婆的手机很畅通,时不时地还接个电话,都是问婆婆要菜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会挪揄婆婆:“老妈,又是业务电话?业务很繁忙啊?”婆婆不生气,很开心地说:“哎呀,我这菜农这样下去马上得升经理了。老了老了还升官发财了啊。”我们都被婆婆的自得样逗得要晕倒一大片。
婆婆来杭州的机会不多,我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做了很多好吃的菜,一个月下来,婆婆胖了好几斤,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要回去的时候,婆婆抱着我,眼泪长流。我懂得,婆婆没有女儿,她舍不得我。抱着婆婆,我也是深深的不舍。
婆婆回到家,又开始了她忙碌的业务,给她打电话,还得捡准了时机,不然,她还没时间理我。
我这婆婆,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