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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原名管谟业,于1956年生于山东省高密县,童年时因经济贫困和政治上受歧视,直接影响了他后来的小说创作。
山东高密东北乡静静睡在文学的疆域中。胶河年年泛滥送来沃土,熟了麦子,红了高粱。蒲松龄的老家和水泊梁山都距此不远,神怪妖狐和草莽英雄的故事被历代传唱。饥馑、战火、强权,把一辈辈痴男怨女侮辱与损害,让他们卑贱得沉入泥土里。乡土的记忆飘荡于虚幻的梦呓中,又时常猛摔到大地上。终于有一天,那个自称高密东北乡独立王国国王的庄稼子弟,在现实世界中获得了加冕。一个偏僻的中国乡村,竟成了全世界人们魂牵梦萦的故乡。
高密东北乡只是莫言创造的一个文学地理,现实中指高密县东北的河崖乡、大栏乡一带,“东北乡”也是明清民国时期的叫法。莫言家在河崖乡的平安庄,村南的河边有片沼泽,在1970年代以前,芦苇和鱼虾如这里的孩童一般野蛮生长。
莫言本名管谟业。管氏的先祖可追溯到春秋时齐相管仲,可确考的管氏族祖为北宋词人管纯,而高密管氏的一世祖为元末明初的管世谦,莫言这一代是第二十四世。高密县城东是管家聚居地,莫言的曾祖父管锦城因为与同宗邻居发生纠纷后打官司败诉,不得不举家迁到距50多里外的荒地平安庄,在此开枝散叶。
爷爷:野草大风话鬼狐
管锦城用“仁、义、礼”为三个儿子取名,次子管遵义就是莫言的爷爷。
管遵义,字居正,又字嵩峰,以管嵩峰行于世。生于 1895年,病故于 1978年。莫言爷爷没有小说《红高粱家族》和《秋水》里“我爷爷”那般杀人掳姑娘之类的豪杰之举和风流事,而是一个以劳动为乐为美的庄稼把式,与小说《大风》中的爷爷相近:“爷爷是个干瘪的小老头,肤色黝黑……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庄稼人,推车打担,使锄耍镰都是好手。经他的手干出的活儿和旁人明显的两样。”一次,农社小社员莫言第一次割麦动作生疏遭人嘲笑,第二天爷爷亲自上阵,架势让旁人目瞪口呆。割完,身上一个麦芒子都没沾上。莫言爷爷轻轻甩下一句话,过去我们是穿白绸子衬衫割麦的,割一上午,衣服都是白净的。
他木匠活做得漂亮,不管什么家什只要看了样子就能照样做出来。人们都说他换过
轴子的木轮车推起来吱吜吱吜特别好听。爷爷是文盲,却能对照药方从他哥哥的药橱里给病人抓药。他又能打一手好算盘,村人买卖土地,不管地块多复杂,他能很快算出它的面积。
莫言兄弟津津乐道的是爷爷带他们扎梁子捉螃蟹:用高粱秆编成梁子截断螃蟹的路,只留一个出口,等螃蟹自投罗网,一夜捉上几百个,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买粮食。《红高粱家族》里罗汉大爷带余豆官抓螃蟹的段子正出于此。
不识字的爷爷却是个博闻强记的故事铺子,从三皇五帝到明清民国,改朝换代的名人轶事他能一桩桩讲个头头是道。他自称见过神仙下凡、狐狸炼丹,在夏日河堤冬日炕头给孙辈们讲满肚子的神仙鬼怪故事。这些传说再搅和了《聊斋志异》《封神演义》,化成了莫言的魔幻世界。《球状闪电》里举子赶考救蚂蚁,《爆炸》里狐狸炼丹,《金发婴儿》里 8个泥瓦匠庙里避雨,《草鞋窨子》里两个姑娘乘凉遇笤帚精,《红高粱家族》里綦翰林出殡等等都取材自爷爷讲的故事。
莫言爷爷乐善好施,又要抚养弟弟死后留下的三个孤儿(莫言的三叔、四叔、六叔),日子总是富不起来,土改时被定为中农,属于地主富农被打光后的首要批斗对象。他一把好手艺,誓死不加入农业合作社,只说将来合作社搞不下去了,农具、牲畜你们原样奉还。这一侧面让莫言写出了《生死疲劳》里的“全国唯一的单干户”蓝脸形象。
大跃进大炼钢铁时,他断言土炉子炼铁“纯粹浪费东西,祸害人民”。广播喇叭里说某地小麦亩产万斤,他坚决不信:“ 一市亩地,就那么一点点地方,不用说长麦子,就是把麦子打好,光把麦粒铺在那一亩地里,一万斤得铺多厚?这肯定有假! ”他当时就预言,人民公社折腾来折腾去,非饿死人不可。
爷爷是莫言的第一个老师,也是他《红高粱家族》《食草家族》等多部小说里向往的旧时代美好价值的真实原型。
奶奶:农妇与枪火
莫言爷爷19 岁时与20 岁的戴氏成亲,在当时已属于晚婚,二人育有一女二男(莫言的父亲和五叔)。管戴氏 1971年去世,像许多旧社会农家妇女一样,没有大名。
尽管姓戴,莫言奶奶却没有《红高粱家族》里戴凤莲那般泼辣风流,是一位老式家庭妇女。因为她父兄会竹器手艺,生活略好于一般农户。成亲后,莫言爷爷的衣服全由娘家负责。她针线活做得漂亮。村里人家结婚,窗花、馒头花常找她剪,丧事也找她去帮着办。奶奶还会接生,村里如今 60岁左右的人一半是她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莫言长兄管谟贤讲,奶奶曾独自面对日军面不改色:“ 有一年,日本鬼子在外面砸门,爷爷去开门,鬼子进门一脚将爷爷踢倒,刺刀对准爷爷,吓得爷爷面如土色。倒是奶奶走上前去扶起爷爷。爷爷出门想跑,那鬼子一勾扳机,子弹从爷爷身边飞过。从此,只要听说鬼子来了,鬼子影子未见,爷爷就先跑了,往往奶奶在家留守。后来,凡是与兵们打交道的事,莫言爷爷再不敢出面,哪怕后来的八路军、解放军来了,开大会都是奶奶去。”
管戴氏一生未出过远门,没见过楼房。 1960年代,管谟贤在上海读书,放假回来形容自己住在楼上,她无论如何就想不明白:怎么上去,用梯子吗?越听越不明白。至她去世,高密的乡下还都是平房。
大爷爷:不驯的医者
莫言大爷爷管遵仁是莫言爷爷的大哥。他是前清秀才,但清末废科举,他只好放弃仕途回家务农。他 19岁起学医,开了润生堂药铺,擅长妇产科和儿科。他不但医术精湛,还写得一手漂亮字,莫言兄弟上学后就照着他的字描红。
管遵仁深得其父之风,年轻时很是桀骜不驯,风流倜傥。因为日子风光,在街上管闲事得罪了人。打过场官司,输了,却被对方记了仇。土改时“仇家”的后代已经入党当了干部,管遵仁被划为地主,一家逃到青岛。他有一男两女,即莫言的二叔、三姑和小姑。青岛解放时,他唯一的儿子(莫言二叔)被国民政府掳去台湾,长期生死未卜。
管遵仁被“仇家”从青岛追了回来,旋即被捕,半年后获释,靠弟弟及几个本家和朋友帮助重开药铺。后来公私合营,管遵仁父女一起进入联合诊所,拿工资吃饭。这时,“仇家”的人在村里盛气凌人,命令他每天割一筐青草送去给他家喂牛,生病吃药自然也不付钱。管遵仁敢怒不敢言。“文革”时期,80多岁的管遵仁还被这家人的后代揪上台去批斗。